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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2章 雲豆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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逃犯二字一出口,明潼扶著桌沿兒緩一口氣,手撫住胸,心口怦怦直跳,她再不曾想著,鄭衍竟有膽子做下這事來。

鄭衍臉上雖白,口氣卻還硬:“他家也是勳貴,又沒明證,如今只不過下獄,等斷明白了,自然放他們出來。”

明潼不怒反笑,拿眼兒打量得鄭衍一回:“是你斷案?你是錦衣衛還是大理寺?只他如今是謀反的逃犯,你就是連座!”

她先一句還高聲,惹得肚裏胎兒踢她一記,這才摸了肚子,瞇了眼兒越說越輕:“傅家事難道就有明證了?不過是寫著年月的書信,要怎麽進齋宮,又要怎麽靠近聖人,一個多年未出過戰的定遠將軍,是有人脈還是有威望,他憑什麽謀反?”

鄭衍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,明潼松開手,坐的紋絲不動,眼睛先還看著鄭衍,接著又把目光投到衣架子上掛的妝花紗羅上去:“這事兒,瞞是瞞不住的,景川侯家孩子雖多,可哪一個生養下來不錄名冊,等一個個驗明正身上法場了,紙也就包不住火了。”

曹家抓人的時候是在夜裏,錦衣衛上門也是拿著名冊的,抓一個就勾去一個,先有了傅家的事,雖是萬沒想到能落到自家頭上來,可心裏也明白這是牽連上了。

人都上了門,絕不是無事還能放回來的,進得刑司脫層皮,曹侯爺聽見錦衣衛問曹震哪裏去了,他指了一個庶子,說這是曹震。

曹侯爺小妾庶子眾多,卻只兩個是嫡出,一個個拿了來,有的還是從床上拖起來的,褲帶子還沒系上,曹震不是長子,世襲的職位沒落到他身上,曹霆是再脫不得身的,這個兒子倒能先躲一陣。

可這事怎麽能瞞得過去,只瞞過一時,真等審到他頭上發覺不是,就要發海捕的文書,貼告示了。

鄭衍這才害怕起來,曹家被抓的那一日,曹震正跟鄭衍在素心痷中尋歡,這個小尼痷裏一個師太一個小尼,俱是曹震包下來的,裏頭的床桌凳榻帳幔陳設俱是曹震掏的腰包,比置下個外宅也不差什麽了。

說是個師太,也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,原就是私娼,城裏頭哪比得城外好賺,設個尼痷,把艷幟藏在痷中,打扮成個清凈地的模樣,再買個女孩子來細細調教,剃了頭發,倒有了活路,原來五六分的顏色,叫緇衣一裹,竟多添了幾分,攏下幾個常客,比當暗門子痛快的多。

這個小痷堂前後兩進的小院子,痷裏常備的素食,點得檀香,供著觀音,間間都是凈房,早先還有來痷中私會的,這個素心師傅便開得後門行個方便,後頭這樁生意沒落了,她就把這個小徒弟推了出來。

小尼經沒念得幾句,倒慣會說場面話,素心就是看著她年紀小生得好,才花了大價錢買下來調弄,頭發是剃去了,房裏卻也藏得綢衫假髻,偶爾妝扮起來,叫那素久的爺們嘗一嘗肉味。

看著是個清凈小痷,進去卻別有洞天,小小的院落也造的精致,引水繞石叢竹蘭草,石桌瓷凳,寒天有紅爐溫酒,暑天有綠竹冷泉,曹震在花舫裏流連的久了,到得此地便能歇一歇,擡一張竹榻擱在院裏,小尼姑給他剝葡萄,素心替他揉肩捏腰,興起了便在竹榻上顛倒。

他帶著鄭衍去時還道:“那可是我私密處,若不當你兄弟,再不會引你去的。”又說那女尼風流比之花魁又是不同。

鄭衍聽他說得許多好處,這才肯跟他過去,原也去過一回,出來了個光頭小尼姑,把他嚇的打馬就走,這會兒那尼姑大了,十五六歲的年紀,緇衣做的似件扣身衫兒,把身子裹的玲瓏,雖還是光頭,卻披了細紗出來,只露眉眼,也是個有十分顏色的美貌姑娘。

因著他新去,曹震便把那小尼讓給了他,自家摟著素心進得屋去,小尼姑帶人進得凈室,裏頭還供著觀音,灰紗簾兒一掀,裏頭卻是間精致繡房,鄭衍還只瞧不慣她這光頭,她只是一笑,脫去布袍兒,通身一絲不掛,只頭上披個長紗巾出來,勾住鄭衍往床上去。

舌尖兒挑著丸藥往他嘴裏送,這藥是曹震常用的,鄭衍隔一會子就覺得通身發熱,這時候還管她是不是光頭,壓上去便行起事來,女尼痷裏鶯聲燕語,自白日裏一直鬧到太陽下山。

鄭衍這才收拾了要回去,曹震見那小尼姑媚眼如絲,心口癢癢,留下來說要過夜,還想拖著鄭衍一道,他卻不敢再留,趕在關城門前回去了。

前一日胡鬧了幾回,第二日便睡的遲些,鄭夫人知道兒子起晚了,趕緊叫人替他告假,待鄭衍起來,外頭早已經山河變色,曹家人全投到大牢裏,門上貼得封條,他還記著曹震,往素心痷裏去了,曹震人還沒起。

敞著衣襟躺在榻上,兩個女尼衣衫半掩靠著他,口對著口兒餵他葡萄吃,到鄭衍大嚷一聲家裏出事,他還半醉著要笑,只當鄭衍是誑騙他的,待知道是真,站都站不起來了。

他離了曹家還能作甚,母親哥哥都在牢裏,能替他拿主意的一個都不在身邊,得虧出城的時候身上還有些銀錢,摸出來全給了素心,叫替自己掩藏一二。

對著鄭衍又是一番哭求,說的鄭衍心軟,答應替他打聽風聲,隔得幾日就來看他一回,曹震一無所靠,倒對著鄭衍掏心掏肺起來,日日跟那守門的小娘子似的,盼著他過來,回回來都沒有消息,既不說砍也不說放。

明潼看見他怕了,又加一句:“後頭抓進去的,且還能有放出來的指望,傅家之後就是曹家,你說是為著甚?”

曹家跟太子是很親密的,還肯把女兒嫁給張皇後弟弟的小兒子,早已經是妥妥的太子黨了,鄭家原也不是沒打過這個主意,晚了一步而已。

這一家子,雪中送炭不行便罷了,連錦上添花也不行,鄭衍到此時還渾渾噩噩:“你這意思……是要……動太子了?”

開頭確是指著太子的,只怕聖人自個兒也沒想到,會牽扯出這許多人來,他起了個頭,一刀砍下去,一片麥子地就沒還站著的麥桿了,一個帶倒另一個。

“這可怎麽是好?”才還梗著脖子,這會兒面如土色,挨著羅漢榻就坐了下來,喪著一張臉:“要是,要是牽連到咱們家裏……”這時候方才想起這個來。

明潼轉過臉來:“你還照常上差去,錦衣衛各處問話,別個都在你不在,不說你說誰?這事兒我一個拿不得主意,去尋父親母親,看他們怎麽說。”

鄭衍忽的上前握了她的手:“你心裏有主意了?你告訴我,我照著做就是。”明潼一寸寸的把手抽回來:“瞞不過去,說開了倒好,你一個能辦什麽事?”

鄭衍背上一疼,他自小到大沒挨過幾回打,上回為著明潼落胎,叫鄭侯爺狠狠抽了一回,那才叫真疼,這會兒告訴他不是又逃不過一頓打,明潼一眼就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麽:“放心罷,不會打你,你還得去當差呢。”

天兒一天比一天熱起來,塘裏荷葉初生,自銅錢大長到碗口大再到臉盆大,明沅房裏那一水缸的荷花一朵朵粉白粉紅開的清艷,明湘坐在畫架前,對著那缸荷花,拿眉筆描了一支出來。

“四姐姐畫的越發好了,拿這個當花樣子,倒有些可惜,我拿了黑地芝麻紗,繡個座屏可好?”明沅傾身看一回,誇了一句,明芃手上拿著描彩的筆,也過來看一眼,跟著點頭:“是有樣子了。”

明湘聽見前一句還不如何,聽見明芃誇她,嘴兒一抿笑起來,明芃又把明沅拖過去:“可別碰了。”她在替明沅染指甲,調得嫩紅色,淡淡染了一層,得染上三層才算,這會兒顏色還沒出來,叫她吊著兩只手擱在青玉臂擱上,伸著手指頭等它幹。

明芃看著她想動又不能動的模樣便笑,伸手捏得一塊綠豆酥送到明沅嘴邊,皮子是綠豆的,餡兒是蕓豆的,明沅吃了一塊又點點茶杯,明芃倒了半杯餵她喝了:“早知道該先染一只手了。”

明洛懨懨地靠著枕頭,往日描眉畫眼她最起勁過,這會兒半點提不起勁來,明芃怎麽說,她就怎麽做,手指頭一動不動的擱在膝蓋上,別個說一句,半晌才回神應得一聲。

“我連水都不敢喝了,早知道就不染了。”明沅嘆一口氣兒,明芃便笑:“這東西我也不愛,倒喜歡替人調色染著玩和,家裏那些個姐妹,一個個都逃不脫,連梅季明,我都替他染過的。”

說著輕輕一聲笑出來,她確是替梅季明染過指甲,兩個打賭,梅季明輸了,明芃便調好了花汁,替他染了指甲,這東西染上了就洗不掉,非得長長剪了才行,哪知道梅季明染完了便把手往墨汁裏浸,說要以掌作畫,天天曬著大黑手,明芃又怕他洗不掉,按著他的手拿細馬毛的刷子一塊塊給他清幹凈。

她說著趣事,除開明沅,哪一個都沒笑,明湘待梅季明厭惡極深,明洛也不知道心神飛往哪去,只明沅笑一笑,才要說話,七蕊進來道:“表少爺來了,太太請六姑娘過去。”

明沅才要站起來,看著十個手指頭包的蘿蔔似的,又哎哎叫起來,明芃笑的前仰後合,還推她一把:“趕緊去罷,別叫紀表哥等急了。”眼睛眉毛都在笑,說到紀表哥還拖得長音,打趣的明沅無法,這東西又不能立時取下來,手上未幹,染上紗衣更不好洗了。

明沅才要解開來,七蕊咳嗽一聲:“六姑娘,表少爺往綠雲舫看荷花去了。”這句一出口,明芃笑的臉都紅了:“原不是太太叫請,是表哥叫請。”

明沅紅了臉兒,把手攏在袖子裏,急急出得門去,邁過門邊才想起來,才剛歪在枕上的,也不知道頭發衣裳亂不亂,待要回去理一理,又怕明芃再笑,連采菽都抿了嘴兒,她吸得一口氣兒,一路往綠雲舫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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